問卷調查

圖片說明：今天騎車時的風景，對面是淡水．今天還看到了彩虹耶，維持了２個多小時都沒散掉的彩虹，真厲害．

今天是非常放鬆的一天，下午找了小妹跟弟弟一起去騎車，想想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還真是不一樣啊？哈哈．竟然還會主動找大家去運動，換成是以前的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這真的是現在我最喜歡的假日生活了唷． 

 

睡的飽飽的起來以後，走路去圖書館借書，吃午餐，然後天氣正好，也許帶著剛借來的書出門散步，或是找大家一起去騎車，聽著音樂，享受微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剛剛好． 

 

今天騎車的路上，突然想到大學時打工作問卷調查的日子． 

 

那是中研院的問卷調查，收入豐厚（每份問卷 350 大洋），但是必須挨家挨戶去拜訪．不得不承認我一開始有點抗拒，因為在挨家挨戶拜訪的同時，常常會吃了閉門羹． 

 

可是那次問卷調查，卻讓我經驗了很多也許以後也會經歷的人生．其實那次問卷的正式名稱，我已經有點忘記了，只記得是針對 35-45歲（差不多吧，就是中年人的年紀）族群所做的訪問，大部分是在詢問他們對於現有工作品質及生活品質的滿意度． 

 

我記得曾經訪問過一個職業婦女，我去訪問的時間正好是他下班時回到家中，一下班就回家的她，必須和婆婆一起做晚飯等老公小孩回家．大約 30 分鐘的訪問時間裡，她的婆婆從未露面，只是一直從廚房裡面傳來炒菜的聲音，還有她婆婆不耐煩叫喚她媳婦（我的受訪者）的聲音．在訪問的同時，她一直不停的跟我道歉，為了她婆婆的態度道歉，然後在跑進去廚房幫手時又跟她的婆婆道歉，出來時又再一次跟我道歉…，最後當我結束訪問要送禮物給她時，她又問我，可不可以給她兩份呢？因為她有兩個孩子，只有一份的話可能會分不平均．就在這個時候，她婆婆再度從廚房裡面開口催促她，然後我就在她的道歉聲中，離開她們家． 

 

另一個訪問者，跟我約的時間很晚，由我當時的男友陪我一起去訪問．只記得那個人很胖，身上有一股油膩的味道，當他知道有人陪我來的時候，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說他一直以為是只有我一個人會來，然後訪問的過程中不斷提及他失敗的婚姻，以及他一個人帶小孩有多麼寂寞（這個時候我真的非常慶幸有人跟我一起來做訪問），訪問結束後真是讓我鬆了一口氣…，也許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會發生什麼危險也說不定． 

 

有一個訪問對象是成衣業的老闆，在當時台灣的成衣業應該早就在大陸及越南的競爭下逐漸凋零了吧？他一開始非常抗拒接受訪問，認為是浪費時間，在我和他再三確認時間後，終於撥出時間來讓我訪問他．聊天的過程他一直抱怨台灣的成衣業環境非常艱困，現在的年輕人多麼不長進以致於他完全沒有辦法找到合適的接班人．訪問到了最後，他突然掏出自己的名片給我，說很少看到我這麼有毅力的年輕人，被他三番兩次的拒絕竟然還會一直打電話來和他約定訪問的時間，又說如果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就來找他吧．收下名片時那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到現在我還忘不掉． 

 

最讓我感到唏噓的訪問者，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住在高高的頂樓加蓋裡面，頂樓的空間擺設非常奇怪，空盪盪的屋子沒有任何隔間，只有一座神壇，神壇後面似乎有個小小的房間．我進去的時候是他的妻子由小房間出來接受訪問，當我問她可否親自訪問他時，他妻子卻露出惱怒的神情，對我說，難道你不知道他生病很久了嗎？現在根本已經無法言語也不能動了…，說著說著，她的眼淚突然流下來，然後又說，我們現在日子有多難過難道你都不知道，我完全無法想像我們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當時神壇沉靜的氣氛和那個人生病靜靜躺在後方房間的畫面，給我一種很沉重很沉重的壓力． 

 

另一個人住在公寓裡面，我按下樓下的對講機時，她的孩子稚嫩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問她你媽媽在嗎？她猶豫了一下說，媽媽在，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同時從對講機裡面，傳來一陣陣麻將的聲音，隱隱約約聽到她的媽媽說，跟這個人說你媽媽不在．我說我要來幫媽媽做問卷調查，你可不可以開門讓我上去？孩子開了門，我到了樓上樓上的鐵門卻是關上的，於是我又按了一次門鈴，這次來應門的是孩子和她媽媽，孩子對我笑了笑，說這是我媽媽陳小姐，可是她的媽媽馬上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了她，又對我說，你找錯人了！這裡沒有陳小姐這個人，我們現在在忙（後面的麻將聲還一直傳出來，她的朋友們在裡面喧鬧著要她快點回來牌桌上），然後門就毫不留情的關上了．門關上的瞬間，我看到孩子捂著臉，眼淚快掉下來，但是仍大惑不解為什麼媽媽要生氣的樣子． 

 

其他的受訪者還有忙到無法接受現場訪問只能電話拜訪的計程車司機先生（後來我還是親自把禮物送去他們家），有幸福的家庭主婦媽媽（住在河岸邊漂亮的房子裡，夕陽餘暉帶著窗外河水的影子輕柔的灑落在房子白色地毯上，媽媽溫柔的微笑著給我一杯冰涼的檸檬汁，一邊訪問一邊說著他等一下就要去接孩子下課了），有面無表情的中年人，有一對可愛孩子的中年人，有快樂有不快樂的人，這些人，不管願意不願意，都還是日復一日的，過著自己的人生． 

 

今天騎車回來的路上，突然想起大學時做問卷調查我曾經遇到的這些人，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以後我會有什麼樣的人生呢？當我到了她們那個年紀，會有什麼樣的際遇，會快樂會不快樂，幸福不幸福？會有孩子陪著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嗎？我可以，在接受陌生人的問卷調查時，給她們一個坦率真摯的微笑嗎？

 

希望我可以，如果有那麼一天當我也到了那個年紀，一個懵懂無知大學生來拜訪我時，希望那時候的我，可以很肯定的給她一個幸福溫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