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我有很多舅舅，所有的舅舅裡面，我最喜歡的就是小舅。

或許是因為我曾看過他年少輕狂的樣子，和小舅媽在一起時候的小舅笑容總是那麼濃烈那麼滿，穿著牛仔褲就跑去登記結婚的兩個人，那樣的愛情曾經讓我很羨慕。

可惜越濃烈的愛，在面對決裂時也就更絕對。

小舅是很倔強的，我想小舅媽也是。

後來的小舅比起從前，收斂安靜很多。

我一直覺得他這輩子就只愛過這麼一次了吧。

唯一的、絕對的愛。

和約克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我講到哭出來讓他嚇了一跳，因為我明明不是個容易落淚的人。

但我真的覺得好可惜，小舅是值得永遠在一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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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小舅也喜歡我。

記得那時候快要結婚了，我回宜蘭跟他報告，他說：結婚的話，母舅是很重要的啊！帶你的對象回來讓小舅看看！

那樣的話讓我有爸爸的感覺，很被保護著，很安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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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回宜蘭，剛好他的朋友也來了，小舅對著朋友介紹我：這孩子啊，很愛讀書的，她看了很多書喔。

很得意的樣子。

聽到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很開心。

但其實小舅才厲害呢，他看本草綱目，看易經，讀老莊；他可能是我唯一認識的，會在無聊發呆時，無意中在日曆紙上寫下詩詞的那種人。

我忘記他寫甚麼了，好氣自己忘記。

但他的筆跡很美，怎麼隨隨便便寫也能那麼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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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孩子們回宜蘭，只要說今天要吃舅公煮的飯喔！

他們就會歡呼。

小舅的刀工那麼厲害，為了讓外婆方便吃東西，所有的菜都能切成細細一條絲一樣；單手就能打蛋，小孩看了一直說媽媽都不會（後來我學會了啦）；食物只用鹽巴、醬油、醋、勾芡，但就弄出一道道好美味好好吃的菜不知道怎麼做到的。

外公走了以後，小舅取代了外公的位置，總為我們保留最新鮮的竹筍。

菜園裡的四季豆、蔥、蘿蔔像是永遠都採不完一樣的多。

他會做的，我永遠都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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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舅說我最近在看西遊記，他說，你怎麼看那麼淺的東西啊！

我笑笑不介意，說因為很好看啊，孫悟空很帥耶！

小舅也笑了。

不管我說甚麼做甚麼，小舅總是一面倒的包容。

雖然我都沒說，但他不知道怎麼知道的，看得出來我工作不順利，他問：你現在做帳到底還行不行啊？

我跟約克同時說不行啊！做的爛死了哈哈哈。

他說：真的不行就換地方吧，不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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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小舅也喜歡我吧。

和小舅通電話，小舅說人要順命天意，小舅說人死了就死了回歸大地。

最後他說，謝謝你，我知道你關心。
可是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長長的拉長了尾音，沙啞的喉嚨，他這樣說。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我腦海中一直反覆著小舅說這兩句話的聲音。

泣不成聲。